我沒敢偷看,只在天快亮時,假意去上茅房。
『正巧』看見永旺叔懷里抱著個東西,黑布裹著。
永旺叔一雙腿僵直著,好似不能打彎,直挺挺地杵在地上走著。
黑布一角沒包好,晃晃悠悠,月光下漏出紙扎的一只小腳。
我蹲在暗處死死捂住嘴,大氣都沒敢喘。
待他走后,我特意去看了眼大黃。
昨晚它喝了一整碗我奶做的的湯。
往日雞叫聲一響它就該起了,可如今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借著光亮仔細一看。
一口氣沒上來,直接癱坐在地。
哪里還有什麼大黃!
那狗窩里分明只剩下一副紙糊的殼子趴在那兒。
風一吹,帶著微微晃動。
9.
我把大黃燒了。
紙灰灑進了茅坑。
早上我爺問我奶,
「他奶,大黃呢?」
「我咋知道,指不定你昨晚沒拴好跑了唄。」
我裝作忙著手上的活,不敢抬頭。
我爺身上的紙人痕跡擴散了。
越過衣領,爬到了耳朵附近。
而我奶也不例外。
我眼睜睜看著,卻不能為力。
不過好在這些日子里,我爺和我奶沒有再逼我喝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就在三叔公家門口,從天亮到天黑,翹著脖子等。
一直到第三天快傍晚的時候,三叔公才背了個麻袋匆匆趕回。
那麻袋一股惡臭味,還滴滴答答流著臭水。
我激動地上前,伸手想幫他卸下,三叔公卻將我推開。
「別碰,這里頭是那紙媳婦的尸骨!」
我手唰地縮回。
三叔公把麻袋里的東西攤開,儼然是一副泡爛了的尸骨,陰森的頭骨上爬著幾條蛆蟲。
一塊腐朽的木碑放在一旁。
我識字不多,依稀能辨認出幾個,
「……大友之……文秀……」
三叔公正色道,「梁大友之妻周文秀。」
文秀!周文秀!
這個名字在永旺叔家和小福子死的時候都出現過。
我也姓周。
我叫周苗,她叫周文秀。
說到底還是本家人。
三叔公找了草席子,拼湊起尸骨。
嘆口氣,跟我講述了文秀姨的過往。
文秀姨是村里出名的賢惠漂亮,二十歲被嫁給村里跑山貨的梁大友。
梁大友是個人精,會做生意,結婚前幾年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可偏偏五年前,一場大火把山上燒了個干凈。
梁大友沒了財路,又不想辛苦種地,整日癱在家里,本性逐漸暴露。
加上文秀姨嫁過去這些年遲遲沒懷上孩子,惹得梁大友他娘十分不滿。
一家人對文秀姨動不動非打即罵。
村子早就有不少光棍眼饞文秀姨,
眼見梁大友缺錢,就給他想了個惡毒的法子。
梁大友應了。
當晚就把文秀姨灌醉,門戶大開。
門外的男人們解著褲腰帶蜂擁而至。
文秀姨也鬧過,尋死過。
可梁大友就干脆綁了文秀姨,牲口一樣地喂著。
一來二去,事情在男人堆里傳開,越來越多的人去給梁大友送錢。
沒過多久。
文秀姨懷孕了!
梁大友心里清楚是個孽種,不肯吃這個啞巴虧。
加上錢也賺夠了,又想娶個新媳婦。
便跑到村長那兒,污蔑文秀姨和人通奸,要將文秀姨浸豬籠。
文秀姨早就被梁大友他娘割了舌頭,辯無可辯。
村里男人們害怕事情被抖出來,臉上無光,當然站在了梁大友那頭。
女人們即便知道她是無辜的,卻還是恨她長了張會勾引男人的漂亮臉蛋。
選擇默不作聲。
原本梁大友等不及就要把文秀姨弄死,我爺卻開口要花錢買下了文秀姨肚里的孩子。
文秀姨是活活疼死的,就在那牛棚里哭喊了三天后,尸體被梁大友埋進后山。
就連墓碑還是我爺見她可憐,悄悄給立的。
說來也是報應,當天夜里,梁大友起夜打翻了油燈,一家三口活活燒死。
打那之后這事成了村里的忌諱。
按理說那男娃應該和我差不多的年紀。
「可我咋不記得我有個弟弟?」
三叔公擺擺手,「那孩子是個可憐的,生下來斷了氣,就被你爺做了人皮娃娃,賣給了一個過路的商販。」
人皮娃娃!?
我竟不知除了紙扎,我爺還有這手藝。
一時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三叔公不再過多解釋,指著壇子欣慰道。「好在還來得及,再厲害的厲鬼也有軟肋,那紙媳婦還未徹底修成人身,待我消了她的尸骨,說不定就能解這禍事。」
三叔公叫我抱了只公雞,劃開脖子,順著走滿三圈,等雞血灑滿院子后,站在正南一角。
自己則在院子里布下銅錢陣,又點了火盆,手持一把桃木劍,嘴里念念有詞。
我死死盯著他的背影,桃木劍挑起一道凌厲的風,忽然那原本擺在案臺上的尸骨,就自己燃了起來。
不同的是火光泛著幽暗的綠色。
一陣陰風吹過,我被迷了眼。
風聲里夾雜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聲,是個女人的聲音!
她似乎很痛苦,在呼救!
聲音刀子一樣鉆進耳朵,我頭像是要裂開似的疼。
我一只手去捂耳朵,懷里原本死去的公雞,此刻卻突然又動了!
撲騰著翅膀想要從我懷里逃出去。
可明明雞血早就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