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剛才，是夢，也不是夢。

那些餓死鬼，當頭的是我奶奶，她恨啊……

自己的孫子，說是回來照料她的，卻將她活活餓死。

吸血食肉，都不足以平息她的怨恨。

她和那些同樣餓死在 204 的老人，要拉著這滿養老院的人，一起墜入餓鬼道。

我放下衣擺，看著車上的老人，卻發現他們都看向車外。

試著趴車門邊，往外看了一眼。

只見鋪著水磨石的地面，一只只蠟黃枯瘦、帶著老年斑的手死死抓著車輪。

還有著無數灰白、黏糊的頭發，從水磨石下面涌起來，卷住車身能卷住的地方。

耳邊又開始響起那聲音：「餓啊，餓……吃。」

我轉眼看著那些老人，他們都能看到，臉上卻一片冷漠，無悲無喜。

三樓那幾個老太，還朝我笑了笑。

心頭猛地就是一酸。

我掰著車門，看了他們一眼，一步退下了車。

朝吳隊道：「你上車吧，我先留下來整理一下。」

吳隊正帶著幾個警察推車：「你留下做什麼？這些老人你不管了啊？你……」

他邊推邊抬眼看我，見我臉色不對，讓那些警察繼續推。

走過來朝我道，「你別怕啊，這法人背鍋的事，我們見多了，你這才回來，責任不會太重的。」

「我不留下，他們都走不了。」我將胳膊遞給吳隊。

轉眼看著車窗邊，一張張蒼老、麻木、帶著老年斑的臉。

他們好像沒睡醒，又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一只只蠟黃枯瘦的手，順著車輪往車身上爬。

「你這是？」吳隊看到我胳膊上的血點，滿臉震驚。

又轉眼看了看車上那些老人，估計也聯想到了什麼。

忙吆喝著警察上車，朝我道，「你等著，我送他們到醫院，馬上就來找你。」

我朝他點了點頭，掃了一眼那些鬼手，猛地轉身，往三樓跑。

到了房間，看著那張讓我兩次差點被餓死鬼吃掉的床，沉吸了口氣，一掀被子就躺了上去。

身體一落在床上，立馬就有著呻吟聲傳來：「餓啊，吃……」

跟著一只只手猛地朝我身上抓摁而來，那種撕咬的痛感，瞬間從全身傳來。

外面，大巴車「噗噗」兩聲，跟著就傳來喇叭幾聲響，然后就是遠去的聲音。

果然，這床上作了法，只要我睡上來，餓死鬼就都來了。

我躺在床上，忍著被啃噬的痛，聽著他們痛苦地呻吟，心頭居然沒有多少怕了。

就在我躺平，任由這些餓死鬼啃食時，枕頭邊，突然慢慢抬起一個灰白頭發半遮著的臉。

她張著嘴，對著我的臉：「餓啊，吃，吃……」

可就在要咬下來時，渾濁的眼中，閃過疑惑，跟著偏了偏頭，好像在打量著我。

我看著她，不知道是太痛了，還是什麼，眼中淚水閃過。

我和哥是留守兒童，小時候就是跟著奶奶。

那時候哥大點，她下地干活都是用個竹篩背著我。

里面還會放水壺啊、紅薯干、炸糍粑之類的。

她挖土下地，我和哥就在一邊玩，渴了餓了就吃竹篩里的東西。

所以哥說他回來照顧她，順帶開個養老院。

我是很放心的，我們都是跟著她長大的，感情是在的。

可沒想到，照顧奶奶才是順帶的……

感情，終究抵不過金錢。

更可笑的是，那會兒我知道她身體不行了，也沒有多問過她。

每次往家里打電話，只是說自己高考壓力大，最后連她什麼時候過世的，都不知道。

一直到高考完回來，才知道她已經去了一個多月了。

可我也沒有多問一句，她是怎麼走的，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那會兒，我只記掛著自己的高考成績。

我看著她的臉，慢慢閉上了眼。

反正出去了，多少也得被關上幾年。

就這樣吧……

就在我閉上眼時，耳邊傳來奶奶輕輕的呼喚聲：「紗紗，你回來了啊？你回來看奶奶了啊……」

她這是認出我了！

猛地睜眼，卻見奶奶站在床邊。

禍斗靠著墻，旁邊黑白無常牽著鎖鏈，似乎在等什麼。

我心頭閃過什麼，忙掀開被子看了看，那些餓死鬼都沒了。

「紗紗。」奶奶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朝我笑了笑，「奶奶給你留了東西，在墻里，給你的，誰都不給。就留給紗紗……」

她不是生病，把錢都花了，我爸媽還抱怨過，她眼睛看不見，亂買藥嗎？

還能有什麼留給我？

禍斗卻揮一揮手，黑白無常一甩鐵鏈，纏在奶奶身上，輕輕一拉。

我還沒來得及伸手，就見奶奶已經被拉得穿墻而過了。

禍斗看了我一眼，掀開被子，手指一劃，就將被單和棉絮外面裹著的一層紗給劃開了。

再轉過手，連同床墊和枕頭，也都劃開。

里面縫著舊衣服，棉絮里塞著灰白的頭發、剪下來的指甲。

枕頭里，全是一團團的頭發。

每件里面，都夾著幾張紙。

寫著我的生辰八字，和幾個字：【信女韓紗，愿以身換全家安康，入餓鬼道，以平怨氣。】

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寫的，顏色暗紅。

「這是轉傀術，將所有怨氣引到你身上。」禍斗看著我，沉聲道，「你回來第一晚，應該就被餓死鬼吃掉的，可你一直沒睡，他們才會夢游。

」

那晚我因為放藥的事情，忐忑不安，一直睡不著，熬了會兒，他們就夢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