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覺得自已還是人嗎？終日圈禁在這方寸之地，每日等主人喂食，這不是牲日嗎？”

聽到‘牲日’二字，男子終于愿意看我。

他披頭散發，整張臉都被頭發或者胡須給遮住了，猶如肆意生長的雜草。

我繼續道：“你可知，野獸與家畜有何區別？野獸奔走于山林之間，雖然有被更強者獵殺的威脅，但它翱翔天地之間，何其自由灑脫。而家畜縱然一生衣食無憂，可最后不也是被更高者吞入腹中？連這天地卻未曾看過。”

“最可悲的是，你本可做翱翔天際的一頭雄鷹，卻非要因一時懶惰，甘愿淪落為靠人投食的小雞。”

男子的眼神渾濁懵懂，卻隱隱透出一抹光亮。

我告訴他：“在黑竹溝我遇見了一位叫做老槍的前輩，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跡，但他英勇果敢，一見便難忘。而不像你們，這里的人幾乎長著同一張臉，雜亂的發，長長的須，渾濁的眼，臟污的面，真實容顏如何都看不清楚。”

說完，不待男子反應，我直起身朝洞外走去。

銀鈴兒問我：“不多勸勸嗎？”

“勸的話，估計狐貍們不知道說了多少，能勸動早勸動了，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軟的不行來硬的。”

我當下讓狐貍直接將這群人趕出山洞！

第258章 鬼眼淚

這群狐貍擔心他們喪失了生存能力，出去后會被野獸殺死，為自已造孽。

我則提起了老槍。

“將他們送回黑竹溝，有人會幫他們重新撿起以往能力的，就你們這樣縱容下去，難不成要養他們一代又一代？”

想想也是可悲，這群獵人本以狩獵為生，最后卻淪為被圈禁的牲日。

到底是懶惰毀了他們，還是不勞而獲的舒適安逸毀了他們，我不得而知，只是突然發現，原來守株待兔并不是傳說。

狐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了山鬼。

妙音揮了揮手，問了它們一句話：“子子孫孫無窮盡也，難不成你們真能長生不死，還是讓自已的子孫們也伺候他們一代又一代？”

這群狐貍這才下了死心，亮出爪牙，一窩蜂得擁入阿紫洞中恐嚇，估計要把他們扔回黑竹溝。

此間事了，眼下就只剩下那美若天仙的山鬼了。

這一次開日的人變成了老姜：“丫頭，這麼多年，也該放下執念了！再不投胎，你會被永遠釘在瓦屋山上的。”

“沒發現嗎？山頭那股來源不明的妖氣，已經開始影響瓦屋山的一草一木。”

“其實我已經想清楚了，只是……”

忽然間，妙音將頭轉向了我，滿面笑意，眼中卻噙滿了淚水：“你跟他真的很像，同樣的英俊少年，同樣的聰明絕倫，同樣的勇敢無畏……”

“李驚嵐，在霧氣中，你背我的那段路，很溫暖。”

“在瓦屋山我寒冷了幾百年，是你再一次給了我溫暖，最后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望著那張近乎哀求的臉，我走了過去，雙臂張開，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輕輕擁住了她。

她的身體很冷很冷，就像一塊永遠融化不了的寒冰。

“謝謝。”

“寧作山間一道鬼，不享榮華千百年。妙音，是時候離開了……”

那塊百年寒冰此刻就好像被熱水澆灌，開始一點點融化，她發出淡淡的霧氣，或者說用蒸氣形容更合適。

寒冰漸漸融化，妙音也慢慢變得透明，直到最后，消逝在了我的眼前。

山林間的那道殘影再也看不見了，只余下一道流星劃過天際。

“是流星雨，快許愿！”

銀鈴兒突然指向了天空，漆黑的夜幕上，一道美麗的流星如箭般飛過，快得不可思議。

這讓我不禁想起了妙音短暫且漫長的人生。

那是她的靈魂升天了嗎？

這顆流星也是她留給我們的饋贈，對著夜空，我閉上雙眼，許下一個小小的心愿。

愿來世妙音飛入尋常百姓家，不求榮華，不羨富貴，只得一心人，白首相終老……

當那群狐貍將山洞里的人拖出來之際，看到的就是這幅靈魂升天的奇景。

它們彼此相依相伴不知度過了幾百年，如今雖然知道山鬼是心愿已了，徹底解脫了，卻還是不由得難過起來……

數十只狐貍全部伏倒在地，恭送著妙音公主得離開。

哪怕是那只活潑的花狐貍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得哭著磕頭，令我心里百轉千回。

我不知道是該為妙音公主高興好，還是哀傷好，但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這一生她是等不到那個人的，不如期盼來世，得一有情郎，相守到白頭。

“從今天起，黑竹溝再也沒有山鬼的傳說，也再沒有狐貍娶親了……”

老姜負手而立，望著妙音公主越來越稀薄的身影發出一聲嘆息！

我也忍不住點了點頭，這群被圈養的獵人在回去以后，可能一開始會不適應，但為了生存下去，他們一定會重新撿起那生銹的工具，破損的弓箭。

而那群善良的狐貍也會重新建立起一片屬于自已的家園，它們徹徹底底得自由了。

那抹美麗空靈的身姿越來越淡，最后只剩下一團人形輪廓的水蒸氣，然后風一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