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她身邊，給她遞了一張紙。

沈芊芊那天哭了很久。

直到我肩頭一重，發現沈芊芊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

我給沈芊芊蓋好被子，準備走的時候。

聽見沈芊芊小聲說：

「謝謝，哥哥。」

19

后來的日子, 只要我一得空，就跑出去找沈芊芊。

沈芊芊偷偷摘麻將館門口的橘子時, 我和小黃給她望風。

二人一狗被老板娘拿著掃帚，追出好幾條巷子。

這座城市是我們的游樂園。

我們在邊邊角角搜尋著。

一起看過很多場日落。

一玩一整天。

沈芊芊臉上的笑漸漸多了些。

我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

所有的前塵往事，皆不足道。

在這個時空里, 我會真正成為她的竹馬，陪她一起長大。

我們會順理成章地相知相守相愛。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天，一群警察敲響了沈芊芊家的門。

卻被沈芊芊的后媽趕了出去。

我來的時候，正看見她叉著腰罵人：

「你們有病嗎？咒我們家芊芊死？」

「她活蹦亂跳好得很！你才死了！」

警方找到了那場車禍的受害者。

車頭的血跡中的 DNA 結果顯示, 這個人是沈芊芊。

可是沈芊芊明明毫發無損, 皮都沒擦破一點。

警察親眼看到活蹦亂跳的沈芊芊。

滿臉不可置信。

「不可能, 現場的那個出血量，必死無疑！」

「怎麼可能……」

電光石火間，我想起另一場車禍。

帶走二十九歲沈芊芊的那場車禍。

那輛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又消失的車。

我呼吸一滯。

如同五雷轟頂。

死者, 或許真的是沈芊芊。

「不錯。」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縹緲的聲音。

我回頭。

一個癩頭和尚雙手合十, 頌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

「二十九歲的沈芊芊，死在八歲時為你擋下的那輛轎車下。」

「至此, 因果形成閉環。」

他說——時間不是一條線, 而是一個圓。

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存在。

所有的事件, 互為因果。

周身白光大作。

「我要去哪里……芊芊一歲的時候嗎？」

和尚搖頭。

「因果已經閉合。你該回去了。」

我不可置信道：「回哪里去？」

「二十九歲。」

我驟然激動起來。

「回去？你叫我怎麼回去？」

經歷了這麼多后。

我怎麼能再忍受，失去她的漫長人生。

兩兩錯過。兩兩相忘。

「我不要！」

我不要再過這樣的人生了！

小黃狗嗚咽著咬著我的褲腳, 想把我從白光里拉回來。

我盯著和尚，啞聲道：「我要再見沈芊芊一面。」

「你說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存在, 而我想去的不過只是時空的一個片段。」

「你一定有辦法。求你。」

和尚垂眉念了聲佛號，「因果在此處閉合，施主說的，是這個『圓』之外的東西。」

「因果之外, 旁逸斜出的枝節，會被消滅。」

「施主，去就是死。」

那個后媽又在打罵沈芊芊。

許多的大人圍上來。

勸架的勸架，看熱鬧的看熱鬧。

人群中，我快要看不見小小的她了。

我說：「沒關系。」

我很想見沈芊芊。

想見沒有為我所困，純然快樂著的沈芊芊。

和尚似是嘆息了一聲。

「只有一天。」

我輕聲道：「只要能讓我再見她一面。」

20

八歲的我, 接著往前穿越。

風聲在我耳邊呼嘯，在白光的盡頭靜止。

這是沈芊芊一歲那年。

沈媽媽推著嬰兒車, 慢悠悠地出了門。

車邊還系著條搖尾巴的小黃狗。

這個時候的沈芊芊, 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寶貝。

我跟了她們一整天。

沈媽媽帶著芊芊和小黃逛了超市。

黃昏時，又出門去了公園。

她在公園的草地上鋪了野餐墊, 又把沈芊芊抱了出來。

我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目不轉睛地看著。

甚至不舍得眨眼。

一歲的沈芊芊手上抱著個長耳朵兔子。

居然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哥哥。」

她歪著頭看我。

奶聲奶氣，咿咿呀呀。

「哥哥。哭了。」

眼淚止不住地流。

「芊芊。」

我的聲音大概在發抖。

我伸手，想要抱一抱她, 卻被追來的沈媽媽攔住。

沈媽媽戒備地看了我一眼, 抱起了芊芊。

「芊芊，和媽媽回家。」

沈芊芊乖巧地抬手，環住了她的脖頸。

她高興地重復著：「回家、回家！」

夕陽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好長。

這場萬籟俱靜的黃昏里。

沈芊芊忽然回頭，朝我招了招小胖手。

「哥哥！」

她咯咯笑：「哥哥, 明天見！」

我努力地彎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明天見，芊芊。」

明天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