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
嫂子溫柔摸了摸巧巧的頭:「你想怎麼做?」
巧巧轉頭問后面的鬼:「他做的這些事,你們覺得,他該不該死?」
所有的鬼都點頭。
我爸渾身顫抖:「別啊,別啊,我錯了,我錯了。金桂,你別點頭啊,我對你好過啊,我給你吃過肉啊。」
金桂,也就是我嫂子,聽了這句話,輕輕笑了。
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嫂子真的長得實在很好,眉目間和巧巧很像,就像姐妹。
白白凈凈,秀氣溫柔。
她說:「你不說我還忘了。」
19
我爸一下跪下了,他一只腿沒有肉,另一只彎不下去。
「我給你燒紙錢啊!你要多少?我給你燒寶馬,燒房子,燒好看的男人,燒女人,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燒。」
嫂子說:「我要你。」
我爸號了一聲,忽然臉色冷起來:「小賤人,我弄死你第一回,就能弄死你第二回。」
他說著撲了過去。
然后撲了個空,摔在地上,這一下嫂子笑了。
他哀求又憤怒地看著我。
「彬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看著嫂子:「他到底是我……能不能……」
嫂子真的答應了,她讓我把我爸拖進去當初關她的地窖,然后關上了門。
門被徹底鎖死。
地窖里除了我爸,還有我那個傻哥,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水,能保證他們至少活一周。
但是沒有一點吃的。
「不知道以后是你爸犧牲自己成全你哥,還是你哥敬愛你爸犧牲自己呢。真有點期待呢。」
20
整個村子都瘋了。
失去了紅繩和陣法的束縛,曾經山清水秀的珍珠村變成了人間煉獄。
每天我都在聽著外面的慘叫和呻吟聲,因為吃下了井水和珠女飯,每一個人都在經歷著曾經那些珠女經歷的一切。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全都是清醒的。
因為那些死去的珠女都上了他們的身。
而分給我的是巧巧。
她沒有急著上我的身,而是讓我教她最后一課——曾經說好的。
我教她一筆一畫寫珍珠。
她看著那兩個字看了很久:「其實我以前就叫珍珠。」
然后我失去了知覺,等我醒來,我寫了很多很多信。
是給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人的。
告訴他們珠井里面現在長了很多珍珠,要他們回來分珍珠,但只能本村人。
21
村民回家的時候,我挽著籃子站在村口,每一個人都有兩顆。
紅彤彤的珍珠。
瑩潤光潔。
回來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個回來的都面帶笑容,然后去了祠堂,井里好多珍珠,血肉砂礫進了人腹,長成了碩大的珍珠。
年輕的年老的拿著采珠籃,腰上系著長繩,沉入水中。
他們一個個下去,一個個在狹窄的井里摸索,摸出一對眼睛:「看,多漂亮的黑珍珠。」
摸出一排牙齒。
「看,多密集的白珍珠。」
每一個人都感慨:「怎麼當初我們家沒有養出珠,不然早就發財了。
「這用少女的身體養出的珍珠果然格外明亮啊。」
但是他們看不到排隊站在井邊的怨鬼珠女。
每一個人下去,后面就會跟上一個鬼女:「這家人是我的。」ყȥ
然后跳下去,井里的人就僵硬,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也有很兇的新鬼,剛剛死,力氣大,試圖想要從軀殼里掙扎出來,罵罵咧咧。
但通常就會被后面更多的珠女壓下去,一口一口撕碎。
珍珠村的人越來越少。
最后一批人回來那天。
天陰沉得厲害,隱隱的暴雨將要來臨。
我站在村口,等那些人進了村,我忽然聽見一聲嘆息。
轉過頭,卻看是那個癩痢頭道士,他打著一把很破的傘。
「又沒下雨,你為什麼打傘。」
「未雨綢繆。」
他看不出年紀,向我走了兩步。
低頭看了一眼我籃子中最后一顆紅珍珠,那是巧巧給我的。
「血珍珠啊。」他說:「我以前見過一顆。」
22
我的手捏著手里的刀:「你來,是又來鎮鬼的嗎?」
「現在還需要我動手嗎?如果有鬼傷害活人我肯定會出手,但是,不巧,來得晚了點,現在好像也沒有出手的需要了。」老道士拍了拍腿上的綁腿,在我身旁坐下。
他看向這村子,輕輕嘆息了一聲,本應云淡風輕的臉上是我看不懂的百感交集。
「你好像不喜歡這個地方。」我問:「上回你來,連口水都沒有喝。」
老道士沒有看我。
「這曾經是難得一見的福地。出過王侯,出過首輔。這還不是最特別的,最特別的,便是村里有一口珍珠井。
「珍珠井是個巨大的瓶池,里面長滿了蚌母,珍珠長得慢,幾十年才能進行一次采集。
「采出的珍珠昂貴無比被作為貢品,雞犬升天,榮耀無比。
「有一年改朝,到了上貢的時候,珍珠井里面的蚌殼卻被發現是空殼。那時候欺君是要殺頭的。
「村里那些平日偷珍珠的人這下傻眼了,誰也沒想到,你一個我一個,到最后,竟然一個都留不下了。絕望的時候,有個年輕的娘子站了出來,說她有辦法。」
我忽然明白了:「……珠女?」
最初的珠女是那位年輕尊貴的年輕娘子,為了家族和村民犧牲的珠神。
那時候所有人為她流淚,為她歡呼,為她悲傷,哭泣著說求她再回來一次,求她能再回到家鄉,下一輩子投胎過來。